在当世唯一的十一品卦师看来,要不是当年修为不济,实在抢不过陈仲平那厚脸皮的老匹夫,以陈无双的脾性和天资,学刀学剑,都不如学他卦师一脉的本事,不过现在木已成舟为时已晚,转念细细一想,绝代剑仙逢春公的血脉后人入主司天监,也是好事。
驻仙山那名四境剑修有些骑虎难下,他知道在剑山开启之前,同门师妹赵灵琦等人就因一场荒唐误会与司天监结下过仇怨。
后来天机子陈仲平亲手一剑重伤八品境界程云逸、废了赵灵琦一身修为,而后卢翰堂等人又驰援死守北境城墙的陈家老公爷,勉强算是维持住司天监与驻仙山表面上的一团和气,所以此时他着实不敢轻易再次挑起两家之间的争端。
“请无双公子给个说法,为何司天监和东海孤舟岛,都要如此包庇黑铁山崖的妖女?”
陈无双浑身气机下沉,屋顶上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巨大蜘蛛顷刻布下大网,所有青瓦都在同时出现明显裂纹,咔咔有声,“公子爷如何行事,何须给你们一个说法?”
那位四境剑修再也压不住心里火气,怒目而视道:“你···”
虽未完全恢复修为,却一直都在往沈辞云体内渡入真气的贺安澜眉头一皱,若是由着陈无双的性子僵持下去,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恐怕就会让驻仙山、司天监以及东海孤舟岛之间,再无转圜商量的余地可言,沉吟着上前一步道:“在下孤舟岛贺安澜,辞云正是劣徒,见过诸位。”
驻仙山弟子领衔的那数十位修士在没彻底撕破脸之前,谁也不敢无礼怠慢,纷纷拱手还礼,先前说话的那名四境剑修更是恭恭敬敬口称师叔。
贺安澜从容上前,一派谦谦君子风度,浅笑道:“贺某不才,近十年来一贯少有踏足大周江湖,见识浅薄了些,竟认不出除去驻仙山几位高足,诸位是何门何派。”
不得不说,一身素净月白长衫的贺安澜,气派尤为让人心折。
一时间,当空而立的数十名修士争先恐后开口自报家门,有的是出身天岚剑宗这等称不上二流的剑修门派,有的则干脆是凉州境内的自诩正道的散修。
陈无双嗤笑一声,便是司天监真到了日薄西山的地步,也不是谁都能上来踩一脚的存在。
一南一北两座观星楼,就是没穿蟒袍的观星楼主底气所在。
贺安澜点点头,和声解释道:“圣贤有云,不知者不罪。非是司天监与孤舟岛有意包庇黑铁山崖修士,而是劣徒辞云与这位彩衣姑娘互生情愫时,并不知道她出身于黑铁山崖,且不提民间有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的俗话,劣徒刚才所言,诸位想必也听得清楚,而今彩衣姑娘身中旷世奇毒天一净水,此物与观星楼主无双公子、劣徒辞云关系匪浅,实在不能将彩衣姑娘交给诸位处置。”
不只这番话有理有据,平心而论,跟在驻仙山弟子身后一路追杀沈辞云的那些人,一见这座庄子上有五境刀修坐镇,气势就先弱了几分,再等看清还有新任不久的观星楼主陈无双在此,就已经开始暗自萌生退意。
虎老雄风在,天底下除了苏慕仙,哪还有散修敢跟司天监结下梁子?
要知道,那位自称天机子的陈仲平,可是出了名的既不讲道理、又不肯吃亏,当年连身居国师之尊的白马禅寺空相神僧都敢堵着宫门大骂两个时辰,凉州所有的修士加起来,也不如那一个老和尚在江湖上的分量重。
驻仙山那位四境剑修默然片刻,他确实从刚才沈辞云跟贺安澜的简短两句对话中听清楚了,难怪那黑铁山崖的妖女一路不肯自己御剑,而是跟个累赘一样由沈辞云拼力带着御剑,原来是中了天一净水这样世间几乎可称无药可解的奇毒。???..coM
如此一来,即便今日杀不了她,只怕以她仅剩不多的寿命,也休想再生波折,不如索性卖给陈无双和贺安澜一个人情,日后再见面的话总归不至于因怒生恨,于是点点头,沉吟道:“黑铁山崖还有个会用毒的蛇蝎女子,在凉州境内。”
沈辞云冷哼一声,“我不知道柳卿怜在哪里。你们要找她、要杀她,各凭本事,与我无关!”
自打在洞庭湖那场官卖上意外结识沈辞云以来,陈无双还是头一回见他这般愤怒,而且马三爷曾提过几句,那柳卿怜和彩衣都跟孤舟岛的青衫少年在大漠待过一段时日,辞云如此态度,也许彩衣所中的天一净水与姓柳的女子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陈无双陡然心中一凉。
难不成是往昔旧事时隔多年再度巧合重演,柳卿怜是要施毒谋害沈辞云,却不想这命运多舛的青衫少年有离恨仙丹药力护身,百毒不侵,所以反而出乎意料地殃及与他形影不离的彩衣姑娘?
贺安澜静静看了沈辞云片刻,仰头面对那数十位如黑云压城的修士,语气坚定道:“劣徒辞云从六岁那年拜师孤舟岛,是贺某看着长大的,从来不会谎言骗人,他说不知道诸位要找的柳卿怜在哪里,就一定是真不知道。”
驻仙山那位四境剑修或许心里还有怀疑,但很明白再僵持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叹了口气,朝贺安澜与陈无双默然拱手,而后挥手领着那浩浩荡荡的一片灿烂剑光,就此远去。
“无双···”
彻底放下心来的沈辞云刚要开口细细叙说事情始末,就被陈无双摆手打断,“天一净水的事情我能猜到大概,辞云你且稍候,我今夜还有个人没来得及处置。”
青衫少年早就看见了骤雨庄内一片狼藉,发觉满地尸体中只认识曾在浣花溪边有过一面之缘的八品刀修屈洵,不像有司天监或是大漠马帮的损伤,追兵又咄咄逼人,才没来得及询问情况,点点头扶着彩衣从屋顶跃下,许悠这才上前轻声解释。
“祝存良!”
陈无双一声呼唤,那位不太喜欢说话的三境修士很快就拖着满面惊恐的谢萧萧从远处走来。
祝存良咧嘴无声一笑,轻轻抛给墨莉一柄通体白玉雕刻而成的精致小剑,正是孤舟岛弟子用来明示师门以及作储物之用的信物,在屋里换了一套衣裳的墨莉接在手里,小心翼翼系在腰间,百感交集。
陈无双轻飘飘跃到墨莉身边,柔声道:“是我动手,还是你动手?”
墨莉厌恶地瞥了一眼已然沦为阶下囚的兔儿爷,“杀他,会脏了你我的手。”
陈无双点点头,和煦朝旁边的单蓉一笑,“婶子,这件事交给你才妥当些。”
魁梧女子会心一笑,“公子跟少夫人只管放心,把这王八蛋带回杨柳城,不割尽三千刀才放他去投胎的话,只管唯我是问。”
陈无双嗯了一声,扭头朝西侧围墙上看去,那位十品境界的刀修却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终于等到一切平息的许家小侯爷可怜兮兮摸着肚子,“陈大哥,我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