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军正在扎下营寨,安靖心中暗叹。
刚刚杜弢只说对了一半,开仓放粮的真正破坏力是在心理层面的。
北地百姓已经被战火蹂躏了数百年,他们的状态与其说是悲苦不如说是麻木。开仓放粮这个举动的本身,就是在这表面平静的麻木中投下了一块巨石。
拿到粮食的百姓们哪怕明知道这些粮食保不住,可当他们手上的粮食真的被坞堡主们再次拿走时,他们仍会痛彻心扉。
这种心理叫做损失厌恶,这是刻在人类dna里的,要克服这种情绪需要智慧与勇气。
经过这么多年的斗争与磨合,百姓和坞堡主之间实际上已经达到了一个平衡,安靖这么一搞,这种平衡势必会被打破。
绝望有时候并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然后当这希望又被无情的夺走时,人们将陷入更深层次的绝望之中。
这种绝望要么让人毁灭,要么使人爆发。
更何况这些坞堡主们同样不愿意承受损失,他们会将自己的损失又转嫁到百姓们身上,会变本加厉,这又会使原本已经很深重的绝望再次加深。
抢粮,放粮。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能把豫州百姓和坞堡主们都推到悬崖边缘。从此以后,豫州大地很可能会处处烽烟。弄不好会全盘崩溃,让整个豫州陷入动荡之中。
这就是安靖心情有些不好的原因,救人,害人,谁又说得清楚?
安靖抬头,夕阳正在落下,四方地平线上仍然亮着金色的余晖,可头顶的黑暗也正在慢慢扩张,灭顶而来。
“安靖,你觉得杜曾会建议我们走哪条路线?”
“中间这条”,安靖点了点地图上的猛虎坳。
想要穿越大别山区,去襄城或南阳与郭诵的大军会合,有三条路线:
第一条是一路向西绕过大别山区直达弋阳郡,但这样的话,就无法避免要进行一场攻城战;
第二条路是向东到达决水,然后转水路,顺流而下直达淮河。这条路最远但最舒适,不过船只是个问题;
第三条路就是通过前方的猛虎坳横穿大别山直达淮水,然后转水路经汝女至襄城郡。这条路最近,但也最危险,而且山路难行,通过的时间也并不见得会比另外两条路更快。
“为什么?”
“猛虎坳只有一南一北两个出口,我们一进去就很容易被堵在里面,只要运作得当,我们插翅难飞。”
“你的意思是杜曾一定会反?我觉得也不一定,跟着你混并不会比跟着王敦会更差,而且你这家伙还是有点儿招人喜欢的,杜曾改变主意了也说不定。”
“但王敦那里没有你老杜。”
“那倒是,只要让我逮到机会,我一定弄死他。”
“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他跟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说的也是,如果是一路人,竟陵郡被破时他也不会舍近求远去投靠王敦,他的选择其实挺多的。”
“是的,他是一个聪明人,他投靠王敦是因为更看好建康。”
“不聊这个了,关键是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很简单,我们再吵一架,然后你带着骑兵离开,我带着剩下的人进入猛虎坳。”
“然后呢?我们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甩掉王敦平安抵达襄城郡?”
“老杜,我觉得你的眼光不应该如此短浅才是。”
“又来了,你又来了!你就知道欺负我!”,杜弢满眼幽怨。
“老杜,我这是在培养你,你不要老是用战术的眼光看问题,要上升到战略高度。”
“你可拉倒吧!直说吧,我伤不起,就像你说的,我就是个憨憨,我认了!”
“好吧……”,安靖也是服了。老杜是真的急了,要不然他绝不会承认自己是个憨憨的。
“老杜,放眼全局吧!
湘州东南的来犯之敌是跑不了了,说不定他们现在就已经被全歼了;西南方向的敌人我们暂时鞭长莫及;西边来敌,估计已经被老祖和净书他们收拾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