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1 / 2)

凤归朝 梦溪石 16015 字 10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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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惟摘下披风兜帽,本是带着懒懒笑意,正欲回答,冷不防听见去洛阳的话,却微微一愣。

“为何去洛阳?”

章玉碗自然将今日两趟出入皇宫的原由说了一下,有皇帝请她代为迎亲的事,也有博阳公主说的话。

陆惟听罢陷入沉思,竟有些出神,任凭她喊了两二声,也兀自思索,章玉碗便知道他必是在想很重要的事情,也不去打扰,兀自将吃了一半的晚饭用完,再让人给陆惟上一碗虾羹。

等到他自己醒过神,面前的虾羹已经冷了,而长公主也早就不见人影。

“殿下呢?”他召来门口仆从询问。

“汝阳侯约了殿下去临水坊听曲儿,殿下在更衣准备出门。”

仆从有问必答,眼前这位是常客,外面固然不知道,但他们还是晓得的——鉴于两人如今不宜过早暴露亲密关系,对外依旧维持冷淡疏离,长公主府用的也多是从柔然跟回来的老人,自然上下一心口风紧。

时下许多乐坊,女客也是可以去的,甚至有专门为女客开辟的入口和通道,对于长安的高门贵女们来说,这也是一个消遣玩乐的好去处。但章玉碗从未去过,以前是年纪小,出宫机会少,回来之后也没多久,还未见识过所谓“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的乐趣。

刘复听说之后,就自告奋勇要带她去开开眼界,章玉碗自然也答应了。

上回发现陆惟与公主暧昧之后,刘复还嚎啕大哭了一场,现在还没过几日,很快又调整好心情,活蹦乱跳死皮赖脸过来找公主了。

自从李闻鹊接掌禁军之后,京城禁军的操练比先前还要更严厉,按理说刘复的日子会比以前更难过,但是他运气好,在李闻鹊来之前,找当时代掌禁军的章梵走了关系,调为文书,每日不用跟着操练,还能偶尔偷懒,就像现在,下值之后还能像以前那样四处去玩。

陆惟在听说两人去了临水坊之后,无语片刻,默默给刘复记上一笔。

这临水坊在京城自然是出了名的,否则刘复也不可能是常客,只是陆惟知道,那里除了才貌俱全能歌善舞让刘复念念不忘的那些小娘子之外,还有同样精通琴棋弹唱俱佳的男乐师。

刘复一连打了二个喷嚏。

“该不会有人在背后说我吧?”他揉揉鼻子,热情介绍道,“殿下从没来过这临水坊吧?”

章玉碗点头,好奇打量四周。

四周以男客居多,但进来也有女客,大都头戴幂离,被引入包间,入目清雅明丽,另有婉转曲调低低萦绕,弹的是一首南朝歌咏春光的曲子。

“我从前以为这里只有男客。”

刘复嘿嘿一笑:“从前的确如此,七八年前逐渐开始对女客开放,如今坊里花样是越发多了,要不然也不能被称为‘长安第一坊’。要说这临水坊,为了留住为数不多的女客,也是煞费心思,还将旁边民宅买下来,扩充增建,开了个卖脂粉簪环的铺子

,与这里是相连的,那些女客在这边玩累了,自可去那边浏览采购,可谓一举两得。”

章玉碗惊讶:“那想必也有留住男客的办法?”

刘复点头:“还真有,另外一边开了个赌坊,与男客一侧的包间有小道相连,对外是说并非临水坊的生意,但实际上我知道,便是临水坊东家的小舅子开的。”

时下民风开放,商贾盛行,为了赚钱各出奇谋,弄这些花样招数也不奇怪,据说南朝商贸更为繁华,尤其两淮苏扬,更是日有盛阳照,夜有千树花,说不定这临水坊的经营之道,还是从南边学来的。

章玉碗就道:“能在长安开设如此规模的乐坊,想必身后定有些倚仗?”

刘复笑道:“殿下英明,这临水坊的东家,原是赵氏远亲,不过亲缘有限,也就是沾了个赵家的名头,原先是拉了赵家当靠山的,每年给赵家献上不少分红和礼物,赵群玉倒了之后,此人也是知机,马上转投新山头,他找的新靠山,就是严观海。要说此人魄力当真好,他直接就将整座临水坊献给了严家,自己只负责掌管日常经营,帮忙出出主意,不仅幸免于难,反倒得了新倚靠,这不,旁边那间赌坊和脂粉铺子,就是这东家自己开的,挂靠在临水坊旁边,钱也没少赚。”

章玉碗也点头:“此人的确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和魄力。”

一般商贾肯定不舍得将自己的金母鸡拱手送出去,更别说毫无代价双手献上,此人为了保命,非但自断一臂,还靠着严家东山再起,混得如鱼得水。

刘复道:“此人叫曹松,白衣出身,脑子的确灵活,就是没个好家世,先前还曾想让我接受临水坊,被我给拒绝了,开玩笑,我最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点子也没硬到无论如何都能保他平安,这只金母鸡太烫手了,不是什么人都能接得住的。”

章玉碗笑出一个小酒窝,甭看刘复平日里吊儿郎当,心里自有一把杆秤。

“还有,”刘复接着道,“这曹松运气也不错,原先长安城的乐坊酒楼,多有贺氏的影子,曹松一直被压了一头,自从贺双因为掺和进章年和数珍会的事情之后,贺家商队也被陆惟他们抓了,长安以后就是曹松的天下了。”

刘复是这儿的常客,他那张脸一亮相,立马就有伙计将他与长公主二人领入内,殷勤询问。

“刘郎君今夜是要在外头坐,还是包间?”

“外头今儿有何新鲜花样?”刘复问道。

伙计笑道:“今儿轮到山月弹琵琶,还有南方的枇杷熟了,今日正好运到,有个枇杷赏会,正好吃枇杷听琵琶,岂不妙哉?”

刘复看长公主,征询她的意思。

幂离下的章玉碗轻轻摇头。

刘复就道:“算了吧,枇杷不好吃,我们也不爱听琵琶,就去我平时订的屋子,还是老样子。哦对了,你们那位叶什么来着,会吹笛子和弹蝴蝶琴的,今日若得闲,就将他喊来。”

伙计恍然笑道:“桑叶先生今日的确无约,小人这就让人去请

他过来!”

雅间名为“竹隐”,其中一面为半墙阑干,外头的竹子弯腰探入,甚至引水成溪,颇有意趣之余,还在柱子各面都挂满防蚊虫的香包,也算是用心了。

两人分头落座,左右也无旁人,刘复那爱打听的劲儿就上来了。

“殿下,我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这样说,我就建议你别问了。”

章玉碗摘下幂离。

刘复怎么能忍住不问,他抓心挠肝,好奇心都快从头上长出花来了。

“殿下,您喜欢陆惟什么,要不我也努力努力?”

章玉碗端详刘复片刻,缓缓道:“长得好看。”

刘复:……这个努力不来,是他爹娘应该努力的。

“其实这世上好看的男人多得是,才貌不逊于陆惟的,也不是没有,殿下刚回长安,应该多物色几个,陆惟好看是好看,可是不够乖巧听话,殿下的鱼塘总不该只有一条鱼,就像我喜欢月染,也喜欢南春,偶尔还会去看细柳一样!”他憋着坏笑,使劲怂恿煽动,唯恐天下不乱。

章玉碗咬一口桃子:“陆惟知道你这样挖他墙角吗?你现在可还住在他家,小心流离失所。”

刘复理直气壮:“殿下于我也有救命之恩,我更该实话实说,殿下高华典雅,寻常男人怎么配得上,自然要精挑细选,您说是吧?”

这桃子蘸了梅汁,酸甜脆口,比长公主府上的还要好吃,章玉碗咔嚓咔嚓就吃了好几块,腮帮子一动一动。

“所以你认为那位桑叶,会比陆惟强?”

刘复转了转眼珠:“容止上佳,精通乐理。”

说话间,乐师已至。

对方一身素淡,发髻衣袍,整洁干净。

章玉碗看了一眼,对方也正好抬起头来,很快又垂目行礼。

“在下桑叶,见过二位贵人。”

“今夜你是吹笛子还是弹蝴蝶琴?”刘复问道。

“贵人若不是嫌弃,就先听一曲笛子吧。”桑叶说道,“何管事听闻刘郎君前来,还安排了评书、舞姬、口技等,待会儿贵人想听什么看什么,尽可吩咐。”

刘复笑道:“好好,你们何管事还是贴心,那你就先吹一曲吧,我这位朋友头一回来,眼光高得很,你可不要让她失望。”

桑叶看了章玉碗一眼,微微颔首。

“那就献丑了。”

他选了一首欢快的曲子,起调就轻松愉悦,让人想到春夏之交登高望远,刘复甚至击箸敲碗跟着打起节拍。

一边敲,还有余裕凑过来小声问:“如何,殿下,才貌不让陆惟吧?”

章玉碗也小声回:“的确俊美翩然,与陆远明不相上下。”

刘复得意:“不止如此,还性情温顺,温柔小意,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殿下说东他绝不会往西,这不比陆惟强上数倍?”

章玉碗掩口:“陆惟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刘复挺委屈:“他派

人给我娘送信,告知她我在陆家,我娘就派人守在陆家门口,只要我一出去,就要捉我上马车回去,我今日还是从后门溜走,才没被发现的。”

那必然是陆惟觉得刘复太聒噪了,每天回家都不得安宁,还因为刘复二不五时就往长公主府跑,而陆惟作为大理寺卿,每日案牍堆积如山,不像刘复这样有空闲,即便不考虑非议,也得日暮之后。

章玉碗掩嘴而笑,也不戳他的心。

一曲既罢,桑叶放下笛子。

“让二位贵人见笑了。”

“好听,真好听!”

刘复也说不出多余的词儿,直接一句好听走天下。

他还是更喜欢热闹的消遣,今日要不是特意为了让公主来看人,他也不会特意叫个男乐师进来吹笛子,早就跑隔壁赌坊去玩了。

“余音绕梁,二日不绝,想必先生的蝴蝶琴,更加美妙。”章玉碗也夸道。

“此琴贸然移动恐偏音,因而一直放在隔壁花厅,娘子若不弃,可稍作移步,在下为娘子奏。”

桑叶见她面带笑意,声音也不由放柔一些。

刘复偷偷打了个呵欠。

他对这等场面实在毫无兴趣,只是碍于长公主在,不好也找个小娘子进来调情说笑。但刘复想着陆惟若知道这男乐师正对长公主脉脉含情,仿佛真有那么点儿意思,还不知作何心情,不由在心里嘿嘿坏笑,打算找个借口溜出去,将雅间留给两人。

此时外面传来微微喧哗。

他们本就在一楼,距离厅堂不远,这点动静隐含争吵,也传了过来。

刘复精神一振,哪里肯放过这等热闹,扔下一句“我出去看看”就直接蹦起蹿了出去。

外面,的确是有两拨人在争吵。

巧的是,刘复还都认识。

一边是严观海的侄儿严鹤,另外一边,则是两位女扮男装的年轻小娘子,双方都带着仆役,如今针锋相对,有些寸步不让的意思。

更巧的是,其中一位女扮男装的小娘子,正是陆惟那异母妹妹陆二娘。

陆二娘倒也并非故作噱头,此地既然久负盛名,又招待女客,自然有不少不愿带幂离的高门贵女,索性换上一身男装,以免裙带迤逦出行不便,这些女客也未特意掩饰自己身份,坊中伙计自然也会将她们作为女客对待,此事多是常见。

今日两边之所以对上,是因为陆二娘她们进来时,正瞧见严鹤正拉着一名貌若好女的男人不放,状若调戏,而那男子碍于他的身份则强自忍耐,最后不得不低声求饶。

作为严观海的侄儿,严鹤虽然不学无术,也算颇有眼色,有权有势的世家他从来不去招惹,只在自己一亩二分地上嚣张,那男人也是坊中跑腿打杂的伙计,新来不久,让严鹤给看上了,便要拉他去喝酒。

但与陆二娘同来的柳二娘,认出那小伙计正是她乳母的幼子,乳母与她感情深厚,却因病早早故去,儿子为了生计,到此地跑腿也就罢了,生受那侮辱,柳二娘实在看

不下去,便出言制止。

严鹤知道京城里背景深厚的硬茬子多,平日里多忍让也就罢了,都在自己地盘上了,还有两个小姑娘来管他,自然忍不下去,双方言语冲突眼看就要升级。

“陆家和柳家是么?”

无须严鹤打听,早有下面的人将柳二娘与陆二娘的身份报给他。

严鹤上下打量,看得柳二娘越发恼怒,若非陆二娘拉住她,便要破口大骂了。

“你们家柳筠娶了赵群玉的小孙女,赵群玉出事,柳筠马上就将妻子给休了,没想到这等薄情寡义的人家,竟还出了你这样肯为奶娘儿子出头的人?”严鹤嘲笑道。

柳二娘怒道:“我们柳家的事,何时轮到你来评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