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臣唇角蓦地扯平。

他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宋葬的反问,沉默许久才低声开口：“你一直在担心这件事？”

“不然呢？”

宋葬瞪了他一眼，继续道：“我是人，我会衰老,变成需要拄拐杖的老头子，一身慢性疾病,骨头酥脆,满脸皱纹，还随时有脑梗中风的危险，对不对？”

“嗯。”

“殷臣,你说过的,你已经活了上亿年。无论在这个过程中，你的存在性质、物理结构产生过什么样的变化，在我眼里，这都相当于你永远不会死,我可以这么理解吧？”

“可以。”

“那你说实话,你有没有做好，我绝对会死在你前面的心理准备？”

殷臣又沉默了,原本落在宋葬脸上的目光微微偏移几寸。宋葬知道,这就是殷臣有点心虚的表现。

很显然,他竟是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宋葬幽怨地叹了口气：“殷臣，你就是个负心汉,你从来没想过我们的未来。”

“你不会死的,我会想办法让你活着。”

“你别告诉我，这些办法中包括——把别人弄死，举行丧心病狂的邪恶仪式，把我吃掉，用种种变态途径与你本人融为一体,或者冷冻我的脑子，连接在智能便携设备上，随身携带。”

“……都包括。”殷臣抿着唇，略带示好地搂住宋葬的腰，帮他捏了捏肩。

“宝宝，我们这样的关系，是不是不太健康？”

“嗯？”殷臣不解。

宋葬顺势靠在他怀里，抬手勾着殷臣的脖子，轻轻摩挲他湿润的头发，斟酌言辞：“如果我无法保障，我对自身的血肉与神智，拥有绝对自主权，或者让我延续生命，有可能危害到大量无辜的人……说真的，我宁愿去死。”

“为什么？”

扣在肩上的手紧了紧。宋葬被搂得几乎嵌进殷臣怀里，发现殷臣真是下手没轻没重。

也多亏他的防御数值够高，如果换做别人，刚才恐怕会被殷臣“随手”捏碎锁骨和肩胛。寻常人可承担不起这份沉甸甸的情绪。

于是宋葬狠狠掐了一把殷臣紧致的腹肌，以示回报。

感受到殷臣微不可察地绷紧身子，宋葬这才若无其事地继续说：“我知道你不太明白，举个例子吧，假设我是一个绝症患者，唔……超级加强版渐冻症，就算星际时代的医疗技术，也无法救治，绝对治不好的那种。理解？”

“理解，继续说。”

“我不知道别人会怎么做，但我一定会选择，在我还可以自主支配双腿的时候，毫不犹豫、立刻跳楼，”宋葬轻声说着，表情严肃了些，“其余任何形式的续命方法，都相当于一个绝望至极的监狱，痛苦折磨的牢笼，对我来说很残酷。”

他想和殷臣永远在一起，但前提是，他仍然能作为一个独立的人，在这段关系中有来有回。而非犹如一个死气沉沉的挂件，坠在殷臣腰侧。

没办法，这是性格使然。宋葬甚至会因为小白无法说人话、无法清晰表达身为小狗的诉求，而偷偷为它感到苦闷，为它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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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这样对你，”殷臣比宋葬更为严肃，幽深凤眸认真注视着他的眼睛，放慢语速，“放心，在你死之前，我会想出合理的解决办法。”

“我是相信你的，但我还害怕一件事……”

殷臣的态度非常可靠：“还有什么？都说出来，我全部可以解决。”

宋葬歪头倚在他肩上，小声说：“万一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久，倦怠期来了怎么办？举个例子，七年之痒，七十年之痒，七百年之痒……”

殷臣蓦地眯起眼睛，方才流露出的些许温柔倏然消失无踪，只剩下阴冷：“你敢嫌弃我试试？”

宋葬毫不露怯地回瞪过去：“屁，我怕的是你嫌弃我！”

“没有可能。”

殷臣回得不假思索，同时无语地揉了把宋葬的脑袋，非常用力，就好像宋葬在问一个不可理喻的蠢问题。

宋葬护住脑袋，委屈极了：“你现在就开始嫌弃我了！”

“宋葬，你……”

宋葬红宝石般的血色眼眸中，不知不觉浮起一层朦胧雾气，殷臣突然发现自己差点把人惹哭了，蓦地闭上嘴，陷入沉思。

他斟酌了片刻，话锋一转：“我有时候挺笨的。我需要向你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只有你能教会我，该怎么成为人类。”

“可你不是人类，殷臣，你本来就不需要学这些，是你在为我的需求而改变。就算你只是一条冷冰冰的毒蛇，我也会很喜欢你的。”

宋葬说着顿了顿，脸颊一红，悄然放轻了声音：“泄殖腔也很独特，我很喜欢，宝宝，我好喜欢。”

“……”

突然直白袒露的喜好，让殷臣有些措手不及。具体表现也很明显，萦绕在空气中的玫瑰香蓦地浓郁起来，强烈而铺天盖地，令宋葬呼吸微沉，越说越兴奋。

理论上Alpha应该彼此排斥，但宋葬是发自内心喜欢这个味道，没有任何不适感。

后颈腺体也适时泛起丝丝热度，坐立不安的微妙燥意从尾椎向上蔓延，化作繁复华丽的黑金虫纹。他还有点牙痒，想狠狠咬殷臣一口，也想被殷臣叼着脖子咬一口。

宋葬忍无可忍，直接掀开殷臣的衬衣，不由分手把手伸进去，搭在温热薄肌上拉扯揉捏，特别用力。

动作粗暴的贴贴，带来某种诡异而舒适的解渴效果。宋葬满足地喟叹一声，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嵌入殷臣身体里。

殷臣任由他为所欲为，嗓音微微哑了些，勉强维持着平静态度，强行继续话题。

“宋葬，现在的生活，是我自己的选择。以人类的形态长期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单单是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

“我比你更了解时间的短暂与漫长，所以

() 我会对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也会因为我的选择而感到快乐……下次我们玩角色扮演，你当老师，我要看你戴眼镜的样子。”

宋葬本来还挺感动的，都想哭一下助助兴了，结果听得最后，殷臣又无比自然地再次转移话题，直接带向少儿不宜的区域。

“宝宝，你想让我演什么都行。但如果你敢厌烦我的存在，我也会把你砍死的，用锅把你炖了，”宋葬嗓音轻软，像在调情，“你是我的。”

“嗯，现在就把我炖了。”

殷臣哑声回答。

他眸光悄然转暗，反手按下信号屏蔽器，锁死舱门，扯开了自己新换不久的衬衫……翻身坐在宋葬腿上，修长冷白的手指，轻轻搭在脆弱的颈动脉处，一点一点向后摩挲。

在长途旅行的路上，两人的衣物耗损率大大增加，家政机器人忙得犹如螺旋。

但谁也不曾对此抱有怨言。

*

晚上八点十分，船舱里响起一阵紧促的提示声。

——烈日号飞船，即将抵达空间跳跃的特殊节点。

舱内全盘磁吸功能已经正式启动，所有零碎的家居生活用品，都被尽数吸附于墙面和天花板之上，以防止物品坠落导致的伤人事件。

烈日号内全体成员，必须立刻返回指定安全位置，系好防护带，安静等待跳跃完成。

无法及时返回安全区的士兵，需要戴上防护头盔和氧气面罩，保证自身安全。

因为飞船在空间跳跃过程中，将会出现短暂的断网、重力调节系统失衡，以及供氧不足等意外状况。蔷薇帝国在这方面的技术仍然有待提升，

宋葬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枕着殷臣的腿，鼻尖萦绕着清新的沐浴乳香气。

牛奶味的，和经久不散的玫瑰香缠绕混合，丝丝缕缕散发出安神的气息。

听着广播里传来一遍又一遍的空间跳跃安全提示，不知不觉间，宋葬感到一种现实与未来融合的梦幻既视感。

就像在乘坐一艘航行在太空里的飞机，既熟悉又刺激。

没过多久，广播中反复提到的防护带终于出现了。看似平平无奇的床底储物柜，陡然分开一道裂缝，两条质感柔韧的防护带从床铺深处一窜而出。

通过人体识别的感应器，它们精准无误地绑在宋葬和殷臣的腰上，稳固结实的曜铁卡扣几乎无法凭借蛮力解开，却又完全不会影响自由行动。

下一瞬间，无与伦比的恐怖失重感霎时袭来，死死攥着两人的心脏向下猛坠，而殷臣不动如山地慵懒倚在床头，还顺手打开了全景视角。

玻璃窗外的景象非常独特，无数斑斓的电流状波纹沿着船舱躯体滑行而过，好似潜入了神秘梦幻的宇宙海洋里，水波荡漾，无法用肉眼捕捉具体细节，斑斓光华一阵阵绽放出新的绚丽色彩。

宋葬沉默着观赏片刻，扭过头，抬手扣住殷臣布满咬痕的后颈，捏了捏，在他凤眸失神的刹那附身而上，用力吻住他柔软温热的唇，慢悠悠地撕咬碾

磨。

殷臣呼吸微沉，呢喃着说：“别弄死我。”

“宝宝，说反了吧？”

“……嗯。”

当空间跳跃正式结束时，距离烈日号飞船抵达A区的时间，只需要短短一夜的正常航速。

他俩又情不自禁浪费了一套睡衣，包括软乎乎的床上四件套，都不能再用了。

被任劳任怨的机器人清洗干净，烘干叠好，装进了自动跟随式滚轮行李箱里。

运动量太大，宋葬已经困得迷迷糊糊，歪个头就能睡着。

而同样疲惫的殷臣，还要扶着腰坐在办公室，和珀西团长继续谈正事。

全体成员的体检结果已经出来了。

除了被抓起来的内鬼，绝大多数人基本都没有问题。

扫描后发现呼吸道里有虫卵阴影的，全都是曾经与内鬼同吃同住的几个倒霉蛋。经过严格审查，这些小兵的背景都很清白，凯瑟琳决定采取软监控模式，暂时不必限制行动。

被分配在豪华船舱里的Omega们，也同样非常健康。他们有些瘦弱胆怯，轻微营养不良，其中三名Omega患上了创伤性应激后遗症，正在接受心理治疗……但也仅此而已。

借助这个发现，凯瑟琳愈发敢于判断——虫子来自A区，绝不可能是C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