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吹进来的海风已经比他刚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冷了点, 潮气倒是更重了。
五条悟觉得他现在和太宰治的状态,应该叫做冷战——随即他又立刻被这个词汇逗笑了,因为这世界上哪有两人冷战, 一方被封印着关起来坐牢, 另一方力图弄死自己。
关在狱门疆里面本应无聊透顶, 但又因为一些阴错阳差, 他变成了每天都在看全息电视的无聊倒霉蛋, 这栋临海别墅已经被他探索得七七八八, 如果他要是再闲的没事干, 还有整整一间堪比图书馆的书房供他打发时间, 也可以蹲坐在沙发看上一天电视。
他盯着屏幕里一袭蓝裙的女主角又哭又笑,白猫的尾巴将沙发垫抽得打了转,悄无声息地掉到地上。
五条悟感觉自己烦透了。
太宰治回来的频率越来越低, 从一天回来一次, 再到几天回来一次, 每一次回来都是半死不活的样子, 再晃晃悠悠地缩在正厅的沙发榻上面睡觉。
临海别墅里面的女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他有的时候围观真人戏都忍不住站在女方视角要骂几句太宰治不做人, 倒不是出于他对这人那点微妙的想法。
说到底, 令他心动的那个人压根不是眼前这个。
五条悟叹了口气, 拄着下巴思索这个混账是怎么变成日后那样的——病痊愈了?不对, 应该是病得更重,他这些天有足够的时间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 最后有点荒谬地发现, 他想要的东西太宰治根本给不了,可如果太宰治没变成这样,他一开始活得没有这么痛苦, 五条悟第一眼看过去,他也和芸芸众生毫无区别,更生不起犹如救风尘一样的迷惑想法,那些乱七八糟扭曲污秽的玩意,反而是让他放不下的原因。
他心想,要不算了吧。
他都快要三十了,这些年见过的生生死死也够多了,人救不了不想被救的人,这道理他还不懂就纯粹是说笑,他很清楚在自己眼里的丰富多彩的世界,对太宰治来说已经是个巨大的垃圾场,他作为旁观者看着这人想死又死不了,心想这人真是既荒谬又可怜。
但他被关在狱门疆里面,好像也没资格说他。
最近太宰治又是半死不活的,他好像前几天又受了什么伤,睡着的时候会不自觉避开右侧胸腔,五条悟估摸着他应该伤到了肺,但这种时候他照样身边没断过人,他始终能听见正厅传来轻柔愉悦的女声。
别墅地面铺满了细绒缠枝地毯,他照例用六眼解析狱门疆,放任潜意识影响着猫到处乱跑,解析刚告一段落,五条悟回过神,却发现猫跑到了他好多天都没正眼注视过的太宰治身边。
昏黄的大型吊灯下面,太宰治修长的手指里面夹着半燃的香烟,他身上的伤显然影响了他的行动,此刻他靠在沙发侧面,一位穿着白裙的年轻女性跨坐在他身上,目光充满狂热而又毛骨悚然的占有欲,过了一会他被对方亲得有点痒,便抬手推了推。
然后笑着探出手去拿桌子上的酒,夹在手指之间的香烟磕到杯壁,掉下来半截烟灰。
那位漂亮小姐又去扯他的衣服,这人难得制止了一次,不行,我不小心被流弹打中了,他弯着眼睛一本正经地说,可姿态又看起来很不着调,自然被对方视为了调情,五条悟冷淡地扫了一眼,没兴趣围观下去,转身的时候他瞥到这人微微向后仰起脖子,侧过脸,露出原本裹在绷带里面的喉结,鸢色眼睛显着点笑,像是笼了层雾。
对视上那双苍蓝眼瞳时,太宰治顿了一下,再伸手抚上手底下细滑的皮肤。
五条悟呆着的地方,卧室窗户能正巧看见一片干净柔软的海滩,潮汐一起一落,傍晚是阴天,见不到灿烂的落日,他闭着眼睛睡了一会,门口突然传来点响动,太宰治一身湿淋淋的,他们之前忘了关窗户,他又被对方按在窗台上,阵雨顺着窗户飘进来,将他浇了个湿透。
“啊,你在啊。”
他没什么情绪地说。
白猫只回头瞥了一眼,然后就又转过头,但今天太宰治不知道发得什么疯,凑过去,一把将猫抱了起来,这只某种意义上是五条悟变的猫,体重一点都不轻,拽起来能伸长到人的胸口。
太宰治刚用力抬起前爪将猫拎起来,狱门疆里面,五条悟忍不住皱了下眉,他是咒术师,对血腥味自然不陌生。
在他一身香水味中,那点血腥气显得格外明显,太宰治穿着黑色羊毛大衣,外表看不出什么,内里却虚弱得站稳都难,他结结实实被重量拽了个趔趄,再向前摔进床垫,五条悟烦得要命,前所未有的烦,下一瞬间猫就从太宰治手里闪了出去,跳到床边的角落。
然后这人就像铁了心似的,今天一定要来闹腾他。
太宰治疼得脸色苍白,他从衣兜里摸了两颗止痛药干吞下去,大脑痛得都有点发闷,他低着头咳嗽了两声,抖了抖身上的水,衣袖泡了酒,酒精味不知道为什么,熏得让他有些恶心。
他此刻莫名怀念起刚才摸到猫毛的触感,软如丝绸,比细滑温暖的皮肤摸着还要好。
他垂着眼睛,蜷起膝盖往前探身,再爬起来对他颇有些难度,头顶吊灯垂下的水晶珠子似乎都在晃,他索性将脸埋在床单里面,伸着手胡乱摸索,终于,他的无名指似乎蹭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