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浑浑噩噩地听到“生气”这个短短的音节,无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他的潜意识还记得上一次听见这个音节以后自己遭遇了什么,那种整个人彻底失控的滋味不好受透了,并且毫无疑问令他恐惧,对一个控制狂来说,他不恐惧恐怖片里形容可怖的怪物,也不恐惧行走在枪林弹雨里面,更不恐惧死神对他举起镰刀——他唯独恐惧自己失控。
他不能接受、也不能允许自己失控。
“%#¥……不行。”
他颠三倒四地念叨着不行,不可以,不能,你不能这样,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你不能这样对我,他揪着这个无比过分的家伙恨不得杀了他,神经质地用一些可怕至极的诅咒威胁着,威胁完又换成哀求,不可以,真的不可以,他会受不了,他不想发疯,他真的不%#@#——
“领域展开。”那个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冷酷,冷酷得不可思议。
“——无量空处。”
……
五条悟展开领域后没像前两次由着太宰治发疯,他伸出手臂环在对方背后,只要这人想跑去干点其他的,都被他毫不费力地拢了回来,他真的受够了和太宰治没完没了,他妈的他完全想不明白太宰治的精神洁癖源头在哪,不理解让这人如鲠在喉痛苦窒息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什么感情在他妈的太宰治身上都变了样,那一丁点真实被这人用一层又一层的艳丽油彩涂抹成谁也认不出的形状,爱也不能说爱,占有欲也不能说占有欲,他也不知道这人跳下去之前到底有没有后悔,到底有没有那么一瞬间希望有人来救救他。
没有。
有。
没有。
有。
没有是正确答案,毕竟他脖子上那一针的滋味他现在还记得,因为对这人不设防的下场他也体会了不止一次,可是太宰治——如果你他妈真的那么称心如意,如愿以偿,那么你那些痛苦和绝望,那些空荡荡的药瓶,那些自己给自己身上制造的伤口,该死的,他妈的,该死的他妈的太宰治,你那些小动作是要做给谁看?
去他妈的太宰治。
他怀里这人这次总算笑不出来了,要是这一次他还能笑得活像个精神病人五条悟才要惊讶,对方蜷缩着身体哭得快要喘不上气,身体里控制眼泪的那个闸门仿佛失了效,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终于让他彻底失控,失控到除了哭他什么都做不了,手指攥着身前的布料,指甲盖都要被他活活掀开。
五条悟等了一会,揪着这人的后脖颈把他扯起来,直视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老子到底什么地方让你觉得是个怪物,太宰治,我换个问法,我什么地方让你无法接受到了要被你当成非人的怪物的程度?”
他真的无法理解。
他就算有两颗眼珠或许异于常人,但那双眼睛他平时基本遮着不用,再特殊一点,他有咒力能使用术式,可太宰治这个人自己也是个异能力者,而且他没咒力以后这人也受不了,总之就是怎么都不行,他没事说太宰治在把他当代餐,因为他妈的太宰治真的不对劲!这个人反反复复非要纠结的那个东西的确存在,膈应得这个人怎么都无法让自己舒服一点!
“时间不对。”
“时间?”
太宰治睁大眼睛望着眼前这片雪白雪白的色彩,也望着那双苍蓝剔透的眼睛,精神失控到了极点,那些平时就压迫得他喘不过气的东西又重了几倍,所有乱七八糟的念头都被剔除,只剩下最后的那一个:“时间不对。”
“我不明白。”
“你就是个怪物啊五条悟,因为书的缘故导致我简直是活在失控的裂缝里面,那么我认识熟悉的到底是哪一个人?哪一个你?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算一下我从四岁的时候就见过你了吧,对我来说同时存在有两份记忆,那我第一次见到你——哪个才是第一次,哪一个才是正确的,被我关到狱门疆的那个?还是瞎眼的那个?对我好的那个还是坏的那个?”
“这有区别吗!”
“怎么没有区别?我都拿到书了还要自欺欺人吗?这个世界是书里面的一页,我的身体成了一具可以穿卸但不合身的衣服,活在一模一样但是注定要完蛋的世界,我怎么活?我怎么才能活得下去?他妈的不仅世界都是假的——连你这个人都是基于错误与虚假的前提而存在,态度说变就变,现在的你就是最好的证明,全部——他妈的全部只是不可控的玩笑!”
“……哈。”
去你妈的,太宰治。
五条悟抬手捂住眼睛,扯起唇角,笑容越扯越盛,最后忍不住大笑出声,笑了一会他放下手,眼底还残留着没散去的笑意:“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