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立难安。
他转过头,看向床头摆放着的刻刀,沉默了许久,终是又躺回了床上,与弟弟在梦中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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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停息,风雨未止。
封庭柳忽地离开,又被雨水淋透了回来,可把尉迟枫吓了一跳。
他心中虽有万千不解,可还是急急忙忙地帮他换下湿透的衣服,用被子把人裹好,便急忙地去弄洗澡水。
封庭柳安静地坐在那里等待,嘴唇发白,双目紧闭,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爷,洗澡水好了。”尉迟枫见他这副模样,不禁放轻了声音唤他。
“嗯。”封庭柳不顾尉迟枫就在身侧,将被子一掀,赤着脚走向浴桶,将自己埋进了热水之中,这才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
尉迟枫没少看过封庭柳的身体,可这会儿却生不出什么旖旎心思。
他走到封庭柳身侧,犹豫了片刻,问道:“少爷去了何处?”
封庭柳未答,只是将热水撩起,打湿了肩头。过了半晌,他才抬起眼眸,看向尉迟枫那张忽而变得严肃的脸,轻笑了一声:“你应该有其他更想问的事情。”
就如同往日那般,封庭柳总是能准确地挖掘出尉迟枫真正的心思,勾着他说出实话。
尉迟枫便也不隐瞒,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为什么要这样做……”尉迟枫声音发沉,显然是隐忍已久,才发出质问,“他们年龄都还小,便让他们沾染鲜血、兄弟残杀,你不觉得这样的做法太……”
“残忍吗。”
尉迟枫的心思被封庭柳一语道破,顿了一下,竟是抓紧了浴桶边缘。他用了力气,手背上青筋暴起,竟是有些愤怒。
“你也知道,这对他来说,有多残忍。”
“呵。”封庭柳冷笑了一声,靠在浴桶边缘,与尉迟枫那愤怒的手只有一寸之隔。
尉迟枫这才回过神来,他似乎有所逾越,惹得封庭柳不快,这才松了松手指。就在他以为封庭柳会因此发怒责罚他之时,封庭柳忽地自浴桶中站起身来,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将他向着自己的方向拽去。
封庭柳嘴角挂着一抹冷笑,可他猩红的双目中,却毫无一丝笑意。
“那些残害兄弟、背叛同袍的叛徒就不残忍吗?那些窃取情报、犯我城池的恶贼就不残忍吗?江湖上那些为非作歹的魔教旧派与诛邪会的伪君子,又有谁人来叛!残忍,若是想活着就叫做残忍,那这江湖上每一个人都是卑劣小人!”
“尉迟枫,收起你那天真的仁慈!”
尉迟枫对上那双充斥着杀意的双眼,怔愣当场。他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感觉,分明封庭柳近在咫尺,可却又与他相距很远的感觉。
他的灵魂好似和封庭柳站在山崖两端,中间隔着深邃的悬崖,不得相碰。
尉迟枫也红了双眼,他能够理解封庭柳所说的每一句话,可始终无法接受这样的做法。
“难道秦启朝背叛了弟弟,就不能叫背叛吗?!即使秦启暮做错了事,可他仍是秦启朝的弟弟!”尉迟枫声线隐忍。
“呵,背叛?”封庭柳的手仍然攥着尉迟枫的衣襟,却垂下了头。被水打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双眼,只露出嘴角的冷笑,更让人不寒而栗,“倘若秦启朝是他同谋,我定不会做此决策。秦启暮将兄弟二人的未来一手葬送,你说,秦启暮又算不算背叛了哥哥?”
尉迟枫哑口无言,他一时之间也难判对错。可他低头看着封庭柳湿漉漉的模样,心有不忍,便按着封庭柳的手臂,让他坐回水里。
“……少爷,你先坐回去,别着凉。”
封庭柳坐回水中,却始终低着头,看不清表情。黑色的长发散在水里,略显消瘦的肩头,不知为何,让尉迟枫觉得面前的人在大发雷霆过后竟更加单薄了几分。
可尉迟枫也不知如何开口,他心中因此有了隔阂,只是默默地站在封庭柳身后,替他洗着长发。
屋内一时静得出奇,唯留阵阵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