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兄弟俩以前未必就没有口角,他知道自己顽劣,有时气性上头吵得凶了还会被宁予杭指着鼻子骂混账,可骂归骂,真等到心气顺畅的时候他也宠他,要说他这一身坏脾气是怎么被娇惯出来的,那里头自然少不了兄长的功劳。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们是没有留过隔夜仇的,前一天扯着嗓门嚷得面红耳赤,等到隔天一早,再记恨也至多在餐桌上朝对方翻个白眼就过去了,他年纪小,做坏事儿没有心理负担,最后挨眼刀子的人一般都是宁予杭。大哥么,讲的是心胸宽容气量大,能海涵,怎么好意思学他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从前的种种争执想来都觉得好笑,他原以为宁予杭也不会有多大变化,可世事难料,有过医院里兵荒马乱的那一出,他已经不太敢在他面前放肆了。他和沈铎的恩怨是一桩,他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又是一桩,所有人都劝他放下过去,然而宁予杭却不,知道他失忆之后他的脸色总是很糟糕,那天的失态也很难不让人猜测除了迁怒沈铎之外他是否还有大事未竞,缺了他这至关重要的一环,无论如何都难以为继。
二十三岁的他给过兄长很多帮助么。他闲在家里看书的时候也会突然想到这种问题,但他没问沈铎,也没问前来探望他的母亲。左右是他现在给不了的东西了,问与不问都只会让人徒增失望,再现实一点想,或许他失去本身的能力亦是宁予杭愤怒的原因之一。
宁家从不养闲人,母亲袒护,但做兄长的也没放弃过逼他出息的念头。
可怎么说那都是大哥呀,他都不计较他的粗暴了,他就不能再对自己心软一回么。多少,也要给他一点时间吧。
宁家小少爷越想越低落,车子开进郊野,他懒懒抬起脑袋去瞧,只觉得景色如旧,记忆中盛夏的草木如何繁盛,眼前就还是那个生机勃勃的模样。
他看得犯困,靠在后座迷迷糊糊阖了眼,等再醒来,车窗外便是匆匆打伞来接他的管家。
半山的建筑恢弘气派一如往日,与云山苑那种沉于水底般的静谧不同,别墅里闹腾,客厅聚着许多人,孙辈里的两个双胞胎已经长得很高了,在厅里追着许靖舟满地跑,管家领他穿过内门进去时险些被他们撞得摔了跤。
孩子们正兴头上,一见他来,相继蹦跳着喊小叔,许靖舟也跟着胡闹,弄得管家不通传整个客厅的人也都知道他回来了。
他和兄嫂打了招呼,又将三个小鬼头赶到一旁以防他们扑坏他怀里的花,老太太正在沙发上跟旧识闲聊,远远瞧见他,楞了一记,随后什么都顾不得了,只管起身朝他急急走来。
她叫他心肝,也只这一声心肝便叫得宁家小少爷心里些微的陌生感烟消云散。他上前扶住了母亲,献宝似的将一捧宝珠茉莉呈到她眼前。
接了花束的老太太惊喜羞怯得像个小姑娘,他笑起来,牵着她的手明知故问:想不想我呀?
想。母亲立刻拢住了他的手,柔声说,谁也不想,只想我的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