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这样深刻地认识到这个事实,真实得再也没有借口回避。
十年后的郁昭就在这里,就在这棵榕树底下,那十年后的江芍药呢?
郁昭确信江芍药在十年到达的那天也一定会站在这棵榕树底下,像她一样,没有彼此,只有自己一人。
她们都没有失约。明明她们都没有失约。
她想要张口说不要叫了,她没事,但她从脸颊到四肢全都一片麻木,她只能维持着原本的状态一动不动,仿佛她的内里已经一寸寸地腐败成碎肉,这张人皮是唯一体面的完整,只要她一动作,就会哗啦一声破碎,那些腐烂的碎肉和尘埃流淌一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郁昭才勉强听见自己的声音。
“……沈一煜。”她说,“我好疼。”
她好疼。
有温热微凉的液体落到她脸上,她缓慢地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正被沈一煜搂在怀中,落在脸上的是他的泪水。
“我们回去,我们回去吧,好不好?”沈一煜的声音里含着浓浓的湿润,“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知道这一切的本来就不多,我们去找楼军长或者李文诺阁下,给你下一个心理暗示,你回到之前的样子,当这些都不是真的……”
郁昭慢慢地眨了下眼,她有些惊异自己居然一滴泪都没有流,她不是不想哭,而是有什么东西把她的心口堵住了,她反而轻轻笑了一下。
“是你说,我迟早都会长大的。”郁昭说,“如果自欺欺人,那我永远都不会长大了。”
“那就不要长大了。”沈一煜的泪水一滴滴地落下来,“如果不长大能让你不那么悲伤,就永远都不要长大了。”
郁昭抬起手向上摸索,沈一煜立刻将之紧紧握在手中,将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
他的脸很凉,也很湿,如果这时候郁昭抬头,也许会看到沈一煜有史以来最狼狈的样子,但她没有动,她安静地伏在他怀里,像刚被带回家的流浪猫,贪恋着一丝脆弱的温暖。
两人安静地彼此支撑,在这一刻没有身份区别,没有性别差异,没有残酷相隔的时间,只有一颗疲惫悲恸的心,以及另一颗向着这颗心的心。
半晌,郁昭用手掌擦去沈一煜的眼泪,从他怀中直起了身。
她把两封信细心地收回玻璃瓶,又装回盒子里,她的手没有再抖了,装回去之后用衣袖把盒子上的土都擦干净,把它抱进了怀里。
沈一煜还在祈求:“我们回去吧,不要再继续了。”
“我要继续。”郁昭说,“我要看看,小花留给我了什么。”
如果江芍药一直都知道郁昭只是昏迷,那么她绝对不会不留下任何东西就这么离开,如果她真的连这点都变了,那现在连这片独特的海底空间都不应该存在。
沈一煜劝不住她,只能看着她抱着铁盒,一步步地走进这幢陌生的建筑。
这种建筑对废土时代的人来说当然很陌生,但对于郁昭来说,熟悉得就像从来没有离开过,好像她只是出去旅了个游,或者上了个学,如今放学回家了。
除了荒凉破败,孤儿院里的装潢没有任何改变。
那场浩劫不是没有留下痕迹,但这里变得再破,再废墟,郁昭也不会认不出自己的家。
郁昭走在废墟中,对她来说不过一两年的时间,这里却已经度过了将近三百年的光阴,明明发生在这里的一幕幕在她的脑海中还那么清晰,就像所有的事在昨天刚刚发生,今天却已经找不到一丝痕迹。
这个孤儿院就只是一个套楼,一整幢房子里分为不同的房间,郁昭站在客厅的中央,周围倒着灰尘遍布的沙发和坍塌的墙体。在十三年前,她就这么站在这个位置,到处是伤,浑身滴水,倔强地仰着头看着每一个人。
郁昭向前伸出手,仿佛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