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过没?出了多少名伶,那里头个顶个哪个不是六艺傍身,哪个不是倾国倾城。”
流浪汉有点怵这姑娘,往后缩了缩,还是有些不服:“卖身子的哪有什么好人?都是给钱就张开腿给人弄的。”
“那年头,但凡有个活路,谁会走那条路啊……”那一直没说话的男人叹了声。
但凡有条活路,谁会投身那样的地方啊?
连理磕开了一枚瓜子,照例投进了那茶盏里,里边已经有小半茶碗的瓜子仁了,他将那杯子推到子桑面前,复又随手拿了一个,继续剥着瓜子。
子桑微微怔愣,看了对面青年几秒,敛眸,伸出指尖从里取了一个,放进了嘴里,细细嚼着,仿佛不忍心咽下去。
那姑娘挑起唇,眼角眉梢都带了些笑意,收回目光,道:“那蛮蛮是个卖身子的,可不是什么暗门子。”
二两的馄饨,一两皮,一两馅,装进碗里,淋上高汤,洒足佐料,在冬夜里吃上一碗,全身就暖了。
刚来的客是两个刚下工的力夫,凑在炉子边烤火,捧着碗和摊主说着话。
一个说:“听说没,韩家潭今儿闹了一回,全是拿枪的兵,把整个巷子围了个严严实实,挨门挨户的搜。”
摊主稀奇道:“这是找什么人?”
“这您都没听说,全北平都传开了,”另一个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干瘦干瘦,脸上还沾着抗卸时的煤灰,他吸了吸鼻子,道:“韩大帅的独苗儿给人杀了,就是这韩家潭里的小娼干的。”
“真的?”摊主一惊,瞪圆了眼珠子,随即畅快的笑出了声:“那一家子没有好人,老子连年征税,一年比一年重,压得人喘不过气,儿子欺男霸女,傍家儿都能挤满清朝皇帝的三宫六院,男女不论,多少好人家的姑娘小子折在他手里了?”
他来回踱了几步,像是终于扬眉吐气,高兴了一阵儿,又问:“那抓着人了吗?”
“抓着了,”先头那三十来岁的汉子往嘴里送了个馄饨,烫得斯斯哈哈地说:“当街五马分尸,血淌了一地。”
……
那摊主顿住,不吱声了。
随后就开始叹,接二连三地叹。
年纪小的那个唏嘘道:“听说是个顶好的名旦,也才十六七岁,和我一个年纪。”
摊主憋不住了,抹了把眼泪,哑声道:“我那儿子,当初若是有口吃的,能活下来,也是这个年纪。”
“害,都过去了这些年了,别想了,您老家儿怎么样了?前一阵儿不是说病了吗?”
“您不知道,”摊主哑了半晌,道:“赖我,都赖我。”
两人愣了愣,就听那摊主说:“我要是早回去一会儿,早把柴火捎回去,我老母亲她也不至于把脚都截了。”
“截了?怎么就给截了?”
“要不是那韩大帅又征税,也不至于……”
他咬牙恨道
“那阵子天太冷,交完税家里实在是没钱买煤了,我寻思着多卖几碗馄饨换煤,就回得晚了,等到了家发现我那老母亲正赤着脚蹲在烧红的铁掀上,脚上那肉都熟了。”
“这是因为什么啊?”
“因为天冷,她老人家在家待着,那脚冻得没了知觉,”摊主缩着脖子,闷声道:“邻居看着可怜,给分了点柴火,她缓了半天没缓过来,又实在是冷,就把铁掀烧红了,自己光着脚蹲了上去,我回去时候她还冲我笑,说这会儿终于暖和了,暖和了,脚也废了。”
年长的力夫道:“唉,这什么世道啊……”